“你这和尚倒是有趣，在下云歇，小师傅如何称呼？”云歇举止翩翩有礼，全然一副书生模样，不过若说这傻气，倒与面前这小和尚一般无二。

“我已经不是和尚了，以后请叫我子虚吧。”小和尚还礼，行的是江湖礼。

澹台芯目色深远，仿佛回到一个月前，在灵虚山下，面前之人冲她大喊：“我是子虚，我对你一见倾心，以后让我与你为伴吧。”

她当时觉得这个小和尚怕是疯了，也只当是一时疯语并未理睬，谁知他穷追不舍，非要与她同行，她一气之下说道：“你一个出家人这般言行，可有违佛法？”

谁知他转身便没了踪影，她只觉又好气又好笑，心想以后该是不会再见面了，却未料到再见面时他已入世还俗，连和尚都不做了，声称要与她为伴，她独自游历多年，竟从未见过这般痴傻之人。

小溪三人启程时，子虚不发一言，却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，小溪回头望了几眼，未作言语，却听澹台芯不在意的说道：“道路这般宽，他要走便走，这小和尚傻里傻气的，倒也有趣。”

小溪沉默点了点头，心道这澹台芯果然与一般女子大不相同，面对陌生男子直言不讳的大胆追求，非心生欢喜，亦非恼羞成怒，甚至不觉得无礼，反而任由子虚跟着、随着。

此等性情，倒也难得。

且澹台芯离开顺和镇后，便将面纱取下，眉目间绰约多姿，娇柔倾城，若遗世之态，此等女子，难怪俊雅的小和尚对其一见倾心，誓死守护。

“云大哥？我见你二人相谈甚欢，并不像初识啊。”小溪与澹台芯并行，子虚与云歇骑马走在后头，一路上二人滔滔不绝，就没停过。

云歇笑言：“我与子虚兄一见如故，倒让澹台姑娘见笑了，澹台姑娘以后莫要这般客气，直接唤我云歇便可。”

云歇说与子虚一见如故，并非虚言，这一路走来，小溪等人发现这小和尚不仅见识广博、满腹经纶，还对一路上所经过的地县了若指掌，开始小溪还以为是子虚这小和尚瞎编乱造的，没想到听路人口中所言诚是如此。

澹台芯不禁大为疑惑，“你不是说你从未离开过灵虚山吗，莫非骗我们不成？”

子虚闻言，连忙摆手解释道：“自我有记忆以来，确实一直呆在灵虚寺中，上次见你是第一次下山，可我是三年前到灵虚寺的，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，也不知自己是何人。这些地方我似乎来过，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。”

三人惊讶不已，这小和尚竟不知自己是何人？

“你就没想过寻回自己的记忆，好知道自己姓甚名谁，家住何处？”

子虚却空悠悠的望着天上的云，不解道：“人为什么非要知道自己是谁，我是子虚还是甲乙丙丁有什么重要，以前的我与现在的我又有何关系，既然佛祖选择让我忘记，必然有非要忘记的理由，我又为何逆天而为偏要去记起？”

澹台芯或许也没料到子虚会说出这样一番话，遂问道：“那你的家人呢？你不想知道他们在哪儿，不想找到他们吗？”

“既然他们没有在我现在的记忆中存在，那和此时的我又有何关系？”

澹台芯不再言语，那时她才觉得，或许面前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和尚，并非自己想象当中的样子。

忍不住嬉笑道：“你这小和尚，着实有趣。”

子虚却又一本正经的解释，“我已经不是和尚了！”

澹台芯嗤笑，“等你什么时候长出了头发再不做和尚吧。”

子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，略有些为难。

小溪忍俊不禁，难得露出了笑意，这一幕却被云歇看在眼里，在小溪身旁小声道：“你就应该多笑笑，你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。”

小溪敛起笑意，回道：“我只是觉得这二人甚为有趣，倒也般配，澹台芯在旁人面前，端的是仙姿佚貌、美如冠玉的温婉贤淑，但在朋友面前，却有幼稚调皮、自然洒脱的一面。而这小和尚子虚，看起来憨厚执拗，说出的话却常常让人忍俊不禁，当真一对妙人。”

云歇望着她特别真诚，“平时不见你这般多话，看来早应该带你出来多认识几个朋友。”

小溪一愣，旋即加快速度将云歇甩在后头，她可不认为这几人是她的朋友，朋友两个字对她而言太过奢侈，从小到大，她从未奢望过。

行了两日，一路上骑马疾行，路上到处可闻杏花芳香，小杏村便是整个村子被一片杏树林包围，才得小杏之名，当时小溪与云歇一同离开时，小杏村的杏花方开，满眼望去，粉中透红，笑盈盈一片。

而此地的杏花却如雪花一般，仿佛瞬间白了颜色，南方天暖，杏花也早早变了色，让她有种错觉，她已离开小杏村许久。

“前方便是南涧，进了城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到陆家庄，这一路累坏了吧。”云歇似舒了一口气，小溪从未骑过马，身子铁定受不住，所幸终于是到了。

“无妨，进城吧。”小溪摇了摇头，自她决定离开小杏村那日起，她便不可以喊累了。

约莫一炷香的时间，澹台芯喊众人下马，有小厮前来将马牵走，小溪望着宽大庄严的大门，门匾上赫然写着“陆家庄”三个大字，心中莫名有些忐忑。

这就是陆家庄，那个以剑法闻名于世的第一剑学世家。

走过府门，入目便是曲折游廊、雕梁画栋，穿过前院，是恣意山水的园林设计，水亭相间，斗拱相错，水边是绿柳环绕。走过长桥，是一块较为宽阔的空地，十多个弟子正在练剑，招式一起一落间，颇有刺破风云、睥睨天下之态。

不愧为剑学第一世家的陆家庄。

小溪眸中艳羡之色明显，心道一定要想办法留在陆家庄，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这些弟子一般。

澹台芯应是陆家庄的常客，一路上并不见下人领路，她径直领着小溪几人来到一处名为“清水阁”的地方，方一进阁楼，小溪便见阁内坐着个皓首苍颜然精神矍铄的老人，澹台芯率先走到老人身边左右瞧了瞧，责备道：“陆爷爷，您怎么又受伤了！”

语气，有点像大人教训小孩子。

老人神情闪烁，嘟着嘴显然有些不高兴，“你这丫头！都说了无大碍不用你来，你还偏要来，来了反倒教训起我来了。”

“上次您摔伤了腿，也说无大碍，可足足躺了三个月才敢下床走动呢。”澹台芯故意揭他老底。

陆老庄主果然无话可说，正好目光移到小溪三人身上，忙问道：“这都是你的朋友？快给爷爷介绍介绍。”

澹台芯抿嘴痴笑，还是开口说道：“这是我朋友小溪和云歇，这小和尚叫做子虚。”又对这三人道：“这便是陆老庄主了。”

“见过陆老庄主。”小溪几人行礼，陆老庄主却摆摆手称无须客气。

虽然陆老庄主一直说着小伤无碍，但澹台芯还是坚持给他检查了伤口，所幸只是练剑的时候轻轻划了一下，确无大碍。

陆老庄主得意洋洋的说道：“你看我说无事吧，你和澄儿偏要大惊小怪。”

“谁让您老这么不让人省心呢，您学学苏爷爷，他老人家可比您省心多了。”澹台芯在陆老庄主面前，从来不是温婉可人的性子。

陆老庄主听此言，大声反驳道：“别拿那老东西跟我比，他自己医术高超，有点小伤自己治好了也不让你们知道，哪像我天天被你们盯着。”

是是是，您说的都对！澹台芯心里如是想，也懒得再争辩，让人给小溪他们准备了上房歇息，自己也先回了房间，这几日赶路确实累坏了。

小溪一觉睡到日暮时分，醒来感觉身子着实舒服，似乎很多年没睡过安稳觉了，躺在榻上，脑海中不自觉想着来时经过的那片空地，还有那些练剑的弟子。

小溪起身，依着记忆来到弟子练剑的地方，站在远处观望，他们的招式看似简单，实则暗藏玄机，小溪一一看在眼里，忍不住跟着比划了起来，她离得远远的，那些弟子自然看不见她，可有心人却看得见。

陆家庄的少庄主陆澄方从府外回来，经过此处，见一少女摸样的姑娘拿了根树枝在那里比划着什么，细看之下竟是陆家剑的招式，招式虽然生疏了些，但一挥一舞间颇为灵动，那小姑娘恍若无人般就一直在那里练着，陆澄也仿佛很闲似的一直在那儿看着。

可看着小溪舞树枝的不只陆澄一人，还有澹台芯和陆老庄主。

“芯丫头，你带我来，就让我看这个？”

“怎么样？有天赋吧？”

陆老庄主点了点头，赞赏道：“是不错……”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天赋如此高的弟子了。

澹台芯大喜，趁热打铁道：“那要不您指点指点？”

谁知陆老庄主却连连摆手，“不可不可。”

“为何不可？”